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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2-04-07 00:23

[武侠]风月江湖路(全本)-5

  

第12章灭迹

抬头起来,正对上一双凶恶无比又美丽无比的丹凤形的大眼睛,像头发怒的母狮,正是龙红灵在瞪视他,两眼血红,如要喷出火来。方学渐心中一惊一慌,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重又低下头去,耳边听到一声压抑着愤怒的低沉嗓音:“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月华如冰,龙红灵的脸色却比冰还要寒冷,望之让人心生畏惧。方学渐低垂着头,下身只匆忙穿了一条粗布短裤,从台阶上下来,战战兢兢地走到龙红灵的身前,嗫嚅道:“大小姐,我那个是……”
“哼!”
龙红灵鼻子重重一哼,登时把他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吓了回去。她目光似电,直逼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胆怯畏缩的男子,皱了皱眉头,道:“你是不是男人?”
方学渐在肚中大骂,小娘皮躲在闺房之中,没见过男人,也用不着拿方大爷开刷啊。面上却是一脸的惶恐之色,垂头说道:“学渐现在,好像还能算一个男人。”
“是吗?”
龙红灵弯起好看的嘴角,轻蔑地吐出这两个毫无意义的字眼,就像一条悠然自得的鱼儿,在水中吐出两个好玩的气泡。
方学渐听入耳内,心窝子里没来由一个激灵,身子微微颤抖,竟觉得有些冷了。脑中盘算,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猛觉头顶一阵呼啸的寒风斜掠而过,眼中白光一闪,明晃晃的月色之下,一柄雪亮的物事直奔自己的下体而来。
方学渐大吃一惊,那闪亮的物事来的好快,转瞬即至肚腹,却是径取自己最为要害之处。寒光侵体,皮肤上汗毛凛凛,长出了老大一块的鸡皮疙瘩。方学渐有心闪避,却如何来不及,只觉下体蓦地一凉,心中大悲,大喊一声:“佛祖,救命!”
扭头闭目,不敢目睹自己的悲惨命运。
好半天不见一丝动静,方学渐心中奇怪,双目微微睁开一条细缝,隐约看见一张秀丽绝伦的女子容颜,掩嘴偷笑,一脸得意,也在眯眼打量自己。
方学渐怯意渐去,心中的一团怒火却是越烧越旺,眼睛慢慢睁大,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美女,道:“大小姐,这可不是玩的,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龙红灵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突然弯下腰身,手捂嘴巴,脚跺地面,喉咙中咳咳作响,憋得满面通红,却是在使劲压抑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手中长剑一个拿捏不住,“呛啷”一声,落到地上。
方学渐被她弄得满头雾水,回转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却见那条内裤正中破了巴掌大的一个窟窿,自己最宝贵的私密之处坦荡荡地暴露在夜空之下,乳白色的月光投照下来,竟然是纤毫毕现。一丛乌黑毛发之中,自己的男性宝贝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无精打采,仿佛一条吃饱了正在酣睡的灰色软蚕。
方学渐又羞又喜,喜的是自己的宝贝依旧完好无损、安然无恙,羞的是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眼前这个小丫头戏弄,这口气如何能够轻易咽下?双掌一合,盖住自己的要紧所在,愤愤道:“大小姐,你这也做的太过分了!”
龙红灵见他如此的狼狈,心中好笑,对他的指责便不太在意,捡起地上的长剑,指向那个破洞,道:“你这物事倒挺聪明的,见我挥剑要斩,立时缩成如此疲塌模样。”
方学渐心中奇怪,脱口问道:“听姑娘的言语,以前莫非见过在下的这个物事?”
龙红灵脸上一红,轻啐一口,道:“你莫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本姑娘尚待字闺中,玉洁冰清,怎会见过你那个龌龊物事。”
方学渐心中狐疑,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好对一个姑娘家多加追问,脑中一转,换个话题,小心翼翼地道:“大小姐,我和小昭的事情……”
龙红灵一听“小昭”二字,面上一肃,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冷冷道:“小昭虽然是丫鬟身份,但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她既然决心跟你,我做姐姐的自然不好横加干涉。只是,如果让我知道你以后对她不好,那么,你下面的那个物事就再没有这次的幸运了。”
方学渐见她答应自己和小昭的婚事,心中大喜,忙不迭地连声应诺,猛然又忆起一事,喜悦的脸上登时又被愁云笼罩,哭丧道:“大小姐,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非得请你帮忙不可。”
龙红灵见他说的慎重,忙问道:“什么事情?”
方学渐的脸上可怜之极,怯生生地道:“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囚徒。”
龙红灵冲他笑了笑,道:“这个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把金蛇王的下落告诉蛇郎君,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方学渐的脸蛋皱缩起来,月光之下,一眼望去,像一颗苍白的苦瓜:“可是…可是,蛇郎君已经死了,金蛇王…金蛇王,给我吃了。”
“什么?”
龙红灵漂亮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满当当的洋溢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方学渐心中怦怦乱跳,嗫嚅着重新说了一遍,并且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点:蛇郎君是兴奋过度,自己笑死的,与他方学渐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龙红灵的两颗眼珠一眨不眨,直直地瞪视方学渐,仿佛是在瞪视一头史前怪物。好半天之后,才缓过神来,冲他眯眼微笑,道:“你还真能吃,那条金蛇的味道好吗?”
方学渐的心中微愕,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那条蛇的味道,忙摇摇头,道:“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龙红灵“哦”的一声,眼缝眯的更细,像一弯浅浅的上弦月,平淡的语声之中却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却不知道你这个人的味道好不好?如果让娘亲知道你把金蛇王吃了,还杀死了蛇郎君,她肯定会把你扔进万蛇窟去喂蛇的。”
方学渐被她看得全身发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冒上来,身子一个激灵,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想到那万蛇窟中数百万条饥饿的蛇虫互相缠绕、撕咬、吞没的恐怖情形,心中更是害怕。膝盖一阵发软,要不是牢记“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训,只怕当场便要跪倒下来,颤声道:“大小姐,你大慈大悲,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一定要救救我啊。”
龙红灵眼波一转,见他脸败如土的惊惧模样,心想再吓下去,这个小子多半就要当场晕厥,火候已到,见好就收。当下脸色一正,道:“救你倒也不难,只是你须依我三件事情。”
“什么事情?”
方学渐精神一振,像一个溺水之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第一,”
龙红灵从怀中取出两个物事,方学渐定眼一看,正是那个装夜明珠的小盒和那根能指挥蛇虫进退的金色短笛。龙红灵打开盒盖,夜明珠柔和的光亮照在她满脸得意的脸上,道:“这两样物事,自然是你心甘情愿送给我的?”
方学渐心中大骂卑鄙无耻,但夜明珠再可爱,也没有自己的小命可爱,当下装出一副满心欢喜的笑容,阿谀道:“这两样可爱的物事,也只有大小姐这样可爱的人物才堪拥有,它们跟着我,是明珠暗投,只会辱没了它们绝世的光彩。”
龙红灵听他说的漂亮,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接着道:“第二,这件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凭我娘的执拗性子,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最终难逃一死。就算为了小昭今后的幸福着想,你也绝不会胡言乱语,是吗?”
方学渐心中暗骂,小骚娘皮还真不要脸,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明明是怕事情败露,被娘亲责骂,却把所有的意愿都加到我的头上,用心当真险恶无比。
面上带笑,却是一脸的诚恳,猛点其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姑娘的第三是……”
龙红灵的丹凤大眼又眯成一只鱼钩形状,月色朦胧,瞧去格外妩媚动人,勾魂夺魄。她就用这双惹人遐思、荡人心魂的美丽眼睛瞄着方学渐,直到瞄的他心底下一阵阵的发毛,这才轻轻启开牡丹花瓣似的柔嫩朱唇,吐出一串让方学渐目瞪口呆的话来:“乖,叫我三声‘亲爱的姑奶奶’,本小姐就给你搞定这件麻烦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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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灭迹
方学渐双手护住裆部,垂头丧气,一步三叹,回到楼中绣阁,像一只被彻底斗败了的公鸡。跟在他身后的龙红灵则笑颜如花,满面红光,神情得意,一副趾高气扬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刚下了蛋的骄傲小母鸡。
方学渐多么希望小昭已经安然入睡啊。那样的话,他至少可以少出一次丑,虽然对象是已经见过自己裸体的未来媳妇,但这个裸体和那个裸体毕竟是两回事情。房中景物依旧,可是红烛之后,床沿之前,正襟危坐的那个绝妙佳人,不是和他有过一席之欢的小昭,又是何人?
小昭俏生生地坐在那里,低眉垂目,粉面含羞,如果在头上再盖一块大红头巾,活脱脱一个等在洞房,静候夫婿归来同饮交杯酒的新嫁娘。桌几之上放的却不是酒,而是一套山庄里最常见的金色衣衫,衣衫上压着两本书册,封皮陈旧,正是害他差点成了太监的那两本下流“淫书”方学渐目露贪婪之色,飞身一跃,扑了过去,抓起桌上的衣衫,以迅疾无比的速度穿戴起来,蹬腿、伸臂,简直有如神助,只一眨眼的工夫,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就出现在两个大美女的面前。
方学渐虽然发乱犹胜鸟巢,脸苍堪比白纸,但金衣甫一上身,烛火之下,万道金光四下迸溅,辉煌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在旁侧视,不免让人产生一个错觉,以为本书的邋遢主角又是一只在三流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生具异秉的癞蛤蟆:气质高华,举世无双,就算不是天神下凡,至少也有王者气象。
方学渐系好腰带,把两本“淫书”收入怀中,转头去看坐在床沿的小昭,脸色宁静贤淑,古井无波,不由心生怜惜,自己这样一个百无一用的准废人,能娶小昭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贤惠女子为妻,也该心满意足了。转过身子,弯腰将小昭柔软的身子搂入怀中,爱惜地道:“小昭,你可原谅我了么?”
小昭身子微微一震,伸臂抱住方学渐结实的腰身,把自己的黔首埋入他的臂弯,声音从肌肤相贴处传来,显得沉闷又有些激动:“相公还年轻,来日方长,只要以后潜心悔改,我有什么不能原谅相公的呢?”
语称相公,竟是将方学渐当成了自己的夫婿看待。
方学渐心中喜悦无限,把怀中玉人搂得更紧,语带感激,振振有辞道:“学渐以后一定痛改前非,绝不让娘子失望。小昭,我方学渐一无所长,今日能得佳人垂青,那是我方家祖宗八代修来的福气,我怎能不加珍惜?”
回头看了正眯眼微笑的龙红灵一眼,他继续说道:“我今天当着大小姐的面向你郑重起誓,最多一年半载,我一定用八抬大轿把你从这里抬出去,正式娶你为妻,保你一辈子住的是高楼华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绝不让你后悔嫁给我!”
小昭听了他的许诺,心中激动,雅致的头颅带动秀发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左右转动,发出沙沙之声,身子不住轻颤,竟然“呜呜”地哭出声来。
龙红灵等在一边,眼看两人郎情妾意,卿卿我我,动作表情越来越火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心中早就不耐。又听见这个穷小子尽说些漂亮话儿骗女孩子,居然还把小昭哄的眼泪汪汪,深信不疑,当下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咳嗽了两声,喊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肉麻话儿留到以后再说,今天晚上还有正事要办,如果还这么磨磨蹭蹭,我就先去睡了。”
听了她的叫唤,方学渐心中一惊,登时想起自己的小命还捏在这位大小姐手中,可是半分得罪不得。他凑起嘴唇,在小昭光洁如玉的面庞上印下轻轻一吻,道:“小昭,大小姐已答应我们的婚事,只是今晚还要去办一件紧要事情,耽误不得,我现在必须出去一趟。”
小昭抬起泪眼婆娑的笑颜,感激地望了龙红灵一眼,凑到方学渐的耳边,细声说道:“我等你。”
方学渐扶正她的身子,定定看了一刻,突然露齿一笑,伸出手指替她抹去挂在脸上的两滴泪珠。泪珠入指即融,柔软的仿佛此刻方学渐的心,他启开嘴唇,从齿间轻轻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松开抱住小昭的手臂,转身站了起来,跟在龙红灵的身后,毅然走出房去。
小昭整个人都似痴了,定定坐在那里,仿佛千百年来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过,耳边、心头久久回响着那三个字,振聋发聩。直到两人走出房间,脚步声响渐趋渐远,她才猛然惊醒过来,顾不得下体撕心裂肺的疼痛,站起身来,急步抢到门口。
倚着门框,只见一红一金两个清晰而模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的山影树阴之后。小昭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莫名的空虚和落寞,像正在失去一样不知名的极贵重物事,想挽留,却偏偏不知道如何挽留,怎生挽留。
夜已深,天上群星依旧璀璨。
薄冰般的月光撒在龙红灵的身上,夜色朦胧,那一身鲜艳的红衣犹如一团跳跃的火光。紧身的丝绸长裤把龙红灵两条匀称的大腿勾勒得异样修长圆润,优美的曲线一张一弛,轻轻挥动,远远望去不像在地上行走,倒似在云端舞蹈一般。
方学渐跟在龙红灵的身后,微微充血的两粒眼珠一动不动,死死的固定在某个特定位置。龙红灵丰满微翘的两片香臀,随着腰肢妖娆的轻轻摆动,在空中甩出一个个荡人心魄的弧状圆波。
方学渐被那些圆波荡得目眩神驰,全身血流不住加速,好一阵心浮气躁。月下看美人,当真越看越美,越看越难熬。方学渐猛吞两口唾沫,龙大小姐虽然脾气任性古怪了些,但身材之佳确实无可挑剔,绝对当得起尤物二字。
方学渐双目流油,鼻闻不知是花草香还是美人香的爽心味道,不知不觉便走出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假山和小径,回到西首小角门。非常可惜的是,本书的主角没有从这次香艳的旅途中,发掘出空间物理学上伟大的科学理论:相对论;可喜的是,主角对佛门先贤关于旗动、风动还是心动的唯心主义哲学阐释,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人的一切感知,喜怒哀乐,皆由心始,也皆由心止。
“大小姐,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处理蛇郎君的尸体。”
“处理蛇郎君的尸体,这样有用吗?”
“当然有用,至少可以暂时骗过我娘亲,让她以为蛇郎君的失踪是带着你去找金蛇王了。”
“蛇郎君消失了,我怎么办?”
“你当然也消失了,要么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找张人皮面具装扮一下。”
“可是……”
“可是什么?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方学渐暗暗叫苦,心头烦躁,涌上一股上了贼船的受骗感觉。他瞪着夜色下穿着一身红衣的绝色女子,那左右扭动的绵软腰肢,和那条差点把自己吞下肚去的赤练蛇何其相似啊。
空山寂寂,薄雾萦绕,似仙境又似鬼蜮。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只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那个地牢洞口。
故地重游,虽只短短两个多时辰,但是前后情形悬殊,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刚才还是一个想方设法欲脱出牢笼的处男囚徒,现在却已是一个初尝性爱滋味,并有了未婚妻子的真正男人。
月色之下,地牢内伸手不见五指,极目望去,像一头史前怪兽张开着的血盆大口,深不可测。方学渐望着面前黑咕隆咚的洞口,心中惊惧,没来由生出一股彻骨寒意,身子一阵轻颤,竟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龙红灵抓起绑在身旁树干上的一条粗绳,扔下洞去,又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着夜明珠的小盒子,递给方学渐,道:“小心,别弄丢了。”
方学渐两股发颤,勉强应了一声,接过盒子收入怀中,试了试绳子的牢度,这才攀爬下去。腿、腹、胸,最后是两粒闪闪发亮的眼珠,逐渐没入地牢无尽的黑暗,一点点被吞没、湮灭。
龙红灵等在洞外,紧张地看着他消失在地牢之内,心口怦怦乱跳,这个洞口虽然建在峰岩之中,但露天而开,难保不会有毒蛇爬进洞中,占为巢穴。龙红灵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底下的那方黑暗,直到地牢尽头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亮,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透尽,洞底下的那团光亮突然一抖一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遥遥传送上来,裹着地洞内沉闷震耳的回响,深夜听来惨绝人寰、凄厉无比:“鬼啊!”
龙红灵大吃一惊,急忙趴到洞口,探头向下张望,那颗夜明珠似被什么物事遮住了,光亮微弱,看不清下面发生了什么意外。龙红灵一咬银牙,把心一横,抓住那条粗索,双腿一蹬,轻盈的身子如一根离弦之箭,迅疾地射入洞去,耳边犹自回荡着方学渐惊惧之极的惨呼。
地牢五丈多深,龙红灵抓紧绳子,身子顺势滑下,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踩到了实地。夜明珠就在身旁不远,射出的几束微弱光线把方圆五、六尺的景物照了个大概,地牢大多数的地方仍然漆黑一片。
龙红灵心中怦怦乱跳,耳中清晰地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牢中回荡。一前一后,绕着地牢奔跑,似乎在一逃一追。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声比较奇特,“嗤嗵、嗤嗵”不像生人正常的行走,倒像是传说中的僵尸跳。
龙红灵想到“僵尸”两字,心头不由生出一股莫名寒意,连忙蹲下身子,伸手去摸那颗夜明珠,手指颤抖,摸到之物硬硬长长,却是一只翻转的男子布鞋。
夜明珠被鞋子盖住,怪不得光线黯淡。在掀开那只臭烘烘的鞋子以后,宝珠终于重获新生,地牢又亮了起来。
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映入龙红灵眼帘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跑在前面,脚步踉跄,颇为狼狈,身上衣服金光闪闪,看形体、穿着,正是方学渐。
矮的那个一身灰衣,头颅高昂,全身僵直,身子一上一下,跟在后面,竟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蛇郎君。
方学渐全身冷汗淋漓,心中惊惧交加,光溜溜的脚丫踩在碎砖尖石之上,疼得他直想跳脚,足下不停,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牢中突然大亮,他转头回望,只见蛇郎君灰黑色的脸上依旧皱纹纠结,呆滞的目光中空洞一片,直直看来,似乎在讥笑自己的懦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蛇郎君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身子佝偻,扭成一个奇特古怪的形状,像一只巨大的黑色龙虾,一蹦一跳,张牙舞爪追赶着他。待看清楚追赶之人,方学渐心中更加慌张,脚尖突然被一块突起的石头绊了一下,登时重心不稳,一声惊呼,合身扑倒在地。
方学渐哪里还顾得上疼痛,转过脑袋,正待翻身而起,却迎头看见蛇郎君狰狞的一张黑脸,身子僵硬笔挺,直扑而下。两条手臂向前伸出,十指弯曲,形如鸡爪,径取他的咽喉要害。方学渐顿时吓的魂飞天外,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转过脑袋。
方学渐只觉身上一重,蛇郎君的身子已整个压上他的后背,颈上一紧一凉,两只冰冷的鸡爪死死地卡住了他的后脑脖子。方学渐全身剧烈颤抖,吓得两眼泛白,直欲晕去,想伸手扳开颈上的鸡爪,却又不敢。
龙红灵看了此等奇特景象,心中也是大骇,定定站在那里,手捧夜明珠,竟不知如何是好。
蛇郎君指如寒冰,越勒越紧,幸好只是脑后,方学渐疼痛钻心,呼吸仍是无碍。方学渐逐渐清醒过来,猛然想起故老相传,如果死人复活,定然是生前还有什么极放不下的东西。
急切之间,方学渐脑子乱转,难道是那本《天魔御女神功》可是没听过地狱的女鬼都如花似玉,貌比天仙啊。难道是那杆金色短笛?自称是他一生的心血所系,不过他肯用短笛来换取小金蛇的下落,想来也珍贵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是一支赝品。
难道……难道是那张两万两的银票?都说越老越小气,越老越贪财,这倒是极有可能。而且,上路的时候没有带钱,小鬼拦着,阎王拖着,环节不通,蛇郎君多半投胎不得,只得化身幽魂野鬼,回人间来筹措上路资费。
“咳咳,蛇老丈,我知道你死不瞑目,最挂心那张两万两的银票,你放心去吧,我以后一定买好多纸钱烧给你,让你在阴朝地府里过上安乐富足的生活,咳咳,快松手……”
蛇郎君十指用力,慢慢收紧。方学渐似乎能听见自己的颈骨“咯咯”作响,脖子后面疼痛无比,转头看见站在地牢中间的龙红灵,伸出手掌,嘶声喊道:“大小姐,快救命啊……”
脑后突然一阵剧痛,直欲晕厥过去。
龙红灵眼看方学渐被蛇郎君压在身下,双目充血,眼珠暴突,像一个快要淹死之人,伸手向自己救援。她不及多想,“呛啷”一声,拔出背上的“凤语”宝剑,飞身过去,长剑一指,喝道:“蛇郎君,快快放了方公子。”
蛇郎君转头过来,空洞无神的眼睛盯在她的脸上。龙红灵心中发毛,硬着头皮把长剑往前推了三寸,抵住他的后背,道:“蛇郎君,我的话都不听,难道你要造反么?”
蛇郎君眼中绿光一闪,突然直直地挺起身来,长剑就抵在他的背后,龙红灵反应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长剑已然贯胸而过。方学渐扭头过来,惊恐地张大嘴巴,被面前发生的事情吓得呆了。
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幽深,照在蛇郎君布满荆棘和沧桑的老脸上,竟然无痛无苦。干瘪的身子,佝偻的胸膛,锋利的长剑透体而过,兀自在左右摇摆,仿佛飞剑掷出,钉在一件灰色的衣袍之上。
黑色的血液粘稠无比,从他的胸前蚯蚓般蜿蜒而出,爬上闪亮的剑尖,然后一粒粒、一串串地掉落下来,闪着奇异妖诡的光芒。血液冰冷,砸在方学渐的衣摆、裤管上,像在金色的丝帛上绣出的一朵朵黑色小花。
龙红灵身子往后一闪,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蛇郎君的扑击,口中喊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抱头鼠窜,状若疯狂。蛇郎君双手前伸,膝盖不弯,僵直的身子一蹦一跳,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长剑插在背上,随着蹦跳上下弹动,黑色的血花很快开遍了地牢的每一个角落。
方学渐清醒过来,翻身爬起,看着地牢中追追逃逃的两人,心想自己武功低微,忙是帮不上了,还是先溜为妙。也顾不上去拣掉落地上的夜明珠,跑到地牢中间,伸手抓住那根粗索,双腿一夹,“嗖嗖”爬了上去。
地牢方圆五丈,地方狭小,奔跑不便。龙红灵耳中满是蛇郎君古怪的脚步声响,心慌意乱之下,竟没有想到爬出洞去。猛然瞥见方学渐竟然丢下自己,独自逃生,心中暗骂一声“懦夫”也转头跑向了地牢中间,施展轻声功夫,飞身一跃,升上一丈有余,已赶在方学渐的前面。
方学渐两手抓绳,双腿蹬动,好容易爬上一丈多高,眼前突然一暗,头顶已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差点脱手掉下。他抬眼一看,正是龙红灵在作弄自己,见她身子轻盈飘逸,几个回旋,便接近了地牢洞口,心中暗骂道:“臭小娘皮,爬这么快,小心一个没抓稳,摔死你!”
肚子里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头顶上的龙红灵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声音凄惨无比,充满了惊惧和恐怖:“鬼啊!”
身子化成一片红云,裹卷着醉人香风,从洞口直坠而下。
方学渐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一沉,已经撞上一个嫩滑无比的物事,胸口登时感觉一阵窒息般的沉闷,心弦一下抽得死紧,一声悲戚的惨叫硬生生卡在喉咙之内,双手再也握不住绳子,身子腾空,从半空笔直掉了下去。
下面,等待他们的,是正仰头而视、张牙舞爪的蛇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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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求药
尖利的惨叫还在粗糙的石壁间来回游荡,地牢内的气氛阴森而沉闷,恐怖、诡异到了极点,压抑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绳索之下,已化成僵尸的蛇郎君双臂前伸,昂首驼背,胸插长剑,不停地上下弹跳。夜明珠朦胧幽深的光芒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张核桃似的黝黑老脸看上去竟成了暗绿之色,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方学渐的脑袋被天外飞来的美女香臀狠狠亲吻了一下,这次梦寐已久的香艳遭遇让他兴奋得差点晕厥过去,巨力撞击下,双手再也握不住绳子,胡乱挥舞之下,居然抱住了美女的细腰,盈盈一握,入手绵软。
这次意外的弹性碰撞实验,更证实了方学渐心中的猜测:龙大小姐的身材确实非常不错,丰腴的臀部、柔软的细腰,不仅看上去赏心悦目,摸上去的质感也好的没话说,属于既可远观又适亵玩的那一类。
方学渐怀抱温香软玉,鼻闻处子芬芳,正陶陶然不知仙乡何处,屁股已撞上了一个坚硬似铁的圆球状物事。“咔嚓”随着一声清晰的断裂之声,一股火辣辣的巨痛从大腿根处瞬间传遍他的全身,又疼又麻,钻心入骨,几欲晕去。
声音清脆,传入耳内,让方学渐的心头蓦地一凉,下身麻木,难道……难道我那里断了?念头转过,不由心胆俱裂,难道真的命该如何,阎王叫我三更断,二更侥幸没断,也枉然。
心思还没转完,又是“咔嚓、咔嚓”两声,入耳清晰,绝非梦境。方学渐心中大悲,难道老天真的对我如此不公,断成两截不够,还要断成三截、四截?佛祖明鉴,这玩意儿虽用过一次,可我还没有传宗接代啊。方家八代单传,传到如今,不但让我做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还要就此断了香火,老天对我何其不公啊。
方学渐心中悲凉无限,兼之下体处一股股酸麻不住涌来,五脏六腑间如一把小刀在不停搅动,疼痛钻心,登时万念俱灰,只觉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是非成败,喜怒哀乐,只是沧海一粟,不过尔尔。
悲痛关头,方学渐突然觉察有一个温湿滑腻的物事在自己的脸颊之上轻轻滑过,微微一惊,睁开眼来,看见一条嫩滑红润的丁香细舌正缩回龙红灵的樱桃小嘴中去,心中好奇,道:“你刚才在我脸上做了什么?”
龙红灵手抓绳索,身子倚在他的怀里,一张小脸光洁如镜,几可鉴人,上面蒸出薄薄的一层粉霞,更见妩媚可人。两粒乌黑发亮的眼珠骨碌碌一转,转眉斜望,浅浅一笑道:“古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的眼泪据说比血还珍贵,我见你刚才痛哭流涕,忍不住就尝了尝,哪知又咸又苦,和女子的泪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语毕,叹了口气,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方学渐怀抱玉人,两人身子相贴,呼吸相闻,如胶似漆,亲昵得如一对恩爱情人。他看着龙红灵明珠美玉般的绝色容颜,气血翻腾,心口“咚咚”乱响,想放手,却又有些舍不得。
故意避开她灼热的电眼,方学渐左右环顾一下,自己竟然悬空坐着,离地约莫三尺,屁股底下硬邦邦的顶着一个古怪物事,地牢之中空无一人,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蛇郎君居然消失不见了。
一个可怕之极的念头猛然涌上他的心头,原本脆弱之极的神经再也经不住如此折磨,方学渐两眼瞬间充血,双腿剧抖,大喊一声,跳下地来,也顾不得怀中龙红灵的大呼小叫,直冲到牢壁边上,这才转过头来。
地牢正中,粗索之旁,灰衣遮住一个人体,手臂前伸,脑袋低垂,两只小腿倒拗而断,直挺挺地齐膝而立,一柄雪亮长剑透胸插着,不是蛇郎君又是何人?
方学渐定定而立,心中忽喜忽悲,忽心酸忽内疚,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蛇郎君做鬼也不放过自己,这次却是连鬼也死了。那“咔嚓”三声自然不是自己的玩意儿断了,而是蛇郎君的颈骨和膝盖受不住重压,僵尸又不知弯曲躲闪,折断了。
龙红灵挣开他的怀抱,跑到一边,捡起那粒夜明珠,再跑到地牢中间,把夜明珠高举过顶,向方学渐招了招手,道:“外面有两个恶鬼,一黑一白,都是又高又瘦,看上去好凶,好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开什么玩笑,还牛头马面呢,一定是你晚饭没吃饱,饿花了眼睛。”
方学渐走上前来,小心避开蛇郎君的尸身,虽然心中惴惴,嘴巴却硬,全盘否定了大小姐英明的远见。
龙红灵玉容发白,听了方学渐的讽刺,如何忍得,轻咬贝齿,回过头来,瞪着他道:“你不相信?打赌!”
“赌什么?”
黑白无常是专司勾人魂魄的地狱使者,会隐身之术,普通凡人如何能够轻易得见?方学渐自幼饱读佛门经书,论到打赌,自然有恃无恐。
“你不是有张银票吗?就赌这个!”
龙红灵小脸涨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这可是二万两银子,你输了怎么办?难道以身相许吗?”
方学渐脑子乱转,这二万两银子他可是打算给小昭赎身,如果有多余,回老家桐城县购些房产田地,以后就和小昭太太平平过小日子,恩恩爱爱去传宗接代耶。
“你想的美,”
龙红灵轻呸一声,用眼白瞄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根金色短笛,正是蛇郎君的吃饭家伙。她一脸郑重,道:“这颗夜明珠色泽柔和均匀,粒大如卵,万中挑一的极品,自然价值万金;这管金色短笛是蛇郎君钻研各类蛇虫习性,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研制出来的独门利器,浸透着他一生的血汗,说它是万金之宝当不为过,这万金加万金便是两万金,正好抵过你的那张银票。”
方学渐看着握在她白嫩小手中的那两样万金之宝,两粒眼珠差点掉落下来,以为自己的耳朵未老先衰,听错了。他大气不敢透一口,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我耳背,您能不能重复一遍?”
龙红灵笑颜如花,晃动着手中的两样物事,得意地道:“我就用这两样物事做彩,博你那张二万两的银票。你现在想后悔也迟了,除非你不想娶小昭了。”
方学渐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吐出来,这小妮子也太心狠手黑了吧,骗去宝珠金笛不够,还要骗我的命根子。张开嘴巴,正想痛骂几句,身边的绳子突然抖动起来,两人一惊,一齐抬头望去。
天幕漆黑,一个比天幕更黑的人影沿绳索垂荡下来,身子轻飘,蓦左蓦右,像一片风中柳叶,又像一个无足野鬼,瞬间便至他们的头顶。
方学渐原本气红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无比,来的难道真是黑白无常中的黑无常,却不知他们此来,是来拘蛇郎君的魂魄,还是我的?
“你……是人,还是鬼?”
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深邃,倾泻在“凤语”宝剑寒冰似的剑身上,迸溅出让人心悸神摇的冷芒。龙红灵擎着刚从蛇郎君尸身上拔出来的宝剑,手指轻颤,剑尖斜翘,遥指一丈外的黑衣人。
宝剑之上,几粒残余的黑色血珠,在剑身的底端凝固成一颗颗沉甸甸的黑色种子,然后悄然坠落,播种在坚硬贫瘠的山岩上,盛放出了一朵朵妖艳的黑色玫瑰,像亡灵屈辱的眼泪,更像魔鬼得意的微笑。
黑衣人又高又瘦,两边的鬓角已略略花白,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身上的衣衫黑如浓墨,一张削瘦的面孔苍白如纸,竟无丝毫血色。眉宇紧锁,凝结忧思,两只眼睛转动之际神光隐现,和传说中的僵尸、幽魂之类似有不同。
黑衣人冷竣的目光直视龙红灵,看得“电眼美人”心口怦怦乱跳,忙偏转脑袋,却是不敢和他对眼。黑衣人突然一抱拳,道:“这位姑娘可是神龙山庄的大小姐,江湖人称‘火凤凰’的龙小姐?”
“不错,正是本姑娘,你是何人?如此深夜,为何会在神龙山庄的后山禁地出现?”
僵尸变活人,龙红灵胆气一壮,随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柳眉倒竖,凤目圆睁,轻叱一声。
“真是龙小姐,”
黑衣人喜形于色,笑道:“鄙人姓谭,湘西人氏,江湖人称‘黑无常’的便是。”
他脸上无肉,面容惨白,微笑的时候竟没有半丝暖意,那副样子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绝对有一拼,如果深夜路遇,非把人吓的半死不可。
听来人报出“黑无常”三字,方学渐刚刚恢复的脸色又一下变得惨白,脑袋像一片霜打的叶子,耷拉下来,无力地靠在胸前。
“原来是湘西谭门的大当家,小女子失敬了。”
听对方报出家门,龙红灵心中暗暗吃惊,眼前这个黑衣怪人竟然是湘西谭门的现任大当家谭铁青。这谭门老大久居武陵山,轻易不出两湖一步,今夜突然在神龙山庄的后山禁地出现,不知有什么企图?
湘西谭门武功以腿法和轻功见长,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但比起另一项他们看家的绝密本领“赶尸”却是逊色了许多。有谭门老大在此,不要说还在黄泉路上旅游的蛇郎君起死回生,就算千年古尸突然在你面前活蹦乱跳也是不足为奇的了。
只是,洞外那个白衣人不知是不是他的同胞弟弟“白无常”谭木青?嘿嘿,两万两银子啊。
见龙红灵收起了长剑,眉目间却依旧疑云重重,谭铁青知道她对自己心存疑虑,咧开薄薄的嘴唇,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笑了一下,道:“龙姑娘,鄙人此次前来神龙山庄,实有一事相求。我昨日下午投帖拜庄,据接待的闵总管相告,庄主和夫人都不在庄内。因为事出紧急,他们何时回来,龙姑娘可否告知一下么?”
龙红灵脑子飞转,神龙山庄和谭门遥隔千里,没听娘亲提过两家有何恩冤,又见他以一门之主的身份对自己神态恭谨,言辞客气,不似说谎,心中的疑虑便消去了大半。当下展眉一笑,道:“谭门主是武林前辈,自然不会怪小辈们刚才的失礼胡闹,娘亲前几日转道去了九华山,可能还要过上三、五天才能回来,至于爹爹,我也是好几年没有见过了。”
谭铁青“哦”了一声,失望之余还多了三分惊奇,庄主“玉面飞龙”龙啸天居然好几年都没有出现了,难道躲起来修炼什么神功不成?他毕竟是深通人情世故的老江湖,知道别人的家事,无论丑美,作为外人的自己不便轻易询问。
按捺住心头的好奇,他顿了顿,道:“听说贵庄还有一位名唤‘蛇郎君’的捕蛇高手,对各类蛇的蛇性蛇毒有极精湛的造诣,不知他现下可在庄上么?”
龙红灵面露惊诧,望着谭铁青脸上一本正经的神情,长剑一伸,指定立在地上的蛇郎君的尸身,问道:“谭门主不认识此人么?”
如果不知道面前站的是大名鼎鼎的谭门老大,她一定会以为对方在故意戏弄自己。
谭铁青仔细看了几眼,摇了摇头,突然有所觉悟,颤声道:“难道…他便是蛇郎君?”
龙红灵和方学渐对视一眼,看他的神情绝非作伪,齐声问道:“刚才他变成僵尸,又是怎生回事?”
谭铁青微微一愕,苦笑道:“我在山庄苦等一日一夜不见令严和令慈回转,心中焦虑烦躁,夜半起身,和往常一样,在所过之处下了十余道‘起尸咒’,这尸身恐怕便是给我的符咒唤醒的。”
龙、方二人心中不住叫屈,他这随手乱丢符咒不打紧,差点就把他们的小命给丢没了。南无阿咪陀佛,幸哉,幸哉。
龙红灵沉吟片刻,道:“谭门主这么急着找懂蛇之人,难道家中有人中了蛇毒么?”
谭铁青愁容带笑,道:“龙姑娘好玲珑的心思,实不相瞒,七天前,犬子谭志桂在一次游历途中不慎被一怪蛇所伤,现在就躺在玉山县城的天清客栈中,全身浮肿,生命垂危,如果不赶快找人医治,恐怕……”
六天工夫,带着病人从湘西赶到赣东,这也算极限速度了。两地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道路曲折,多是穷山恶水,日夜兼程,也够辛苦的了。
天清山方圆数百里,在玉山县和上饶县的交界之处,神女峰在天清山南,离玉山县城只四十多里,再加十五里的山路,快马来回所需两个多时辰。
龙红灵又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道:“谭门主,不知令郎被何种毒蛇所伤,蛇郎君虽死,神龙山庄却是不乏懂行之人的。”
谭铁青轻吁一口气,面上竟然隐隐有些发红,露出了三分感激、三分恳求之色,道:“就是因为不能确诊,鄙人这才千里奔波,携着犬子前来贵庄求助,却不想……龙姑娘如能请动庄上去毒圣手给犬子医治,谭某一定不会忘了姑娘的大恩大德。”
方学渐见他的样子甚是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转头对龙红灵道:“大小姐,如果可能,你就帮帮这位老伯吧。”
龙红灵斜了他一眼,心中得意,看在那张银票的面上,姑奶奶就暂且听你一回。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红色丹丸,递与谭铁青道:“谭门主,这是辟毒丹,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粒,虽然不能解毒治病,但可以暂时控制毒气蔓延,保护令郎的心脉脏腑。最迟明日正午,我一定会到玉山县城走一趟的。”
谭铁青接过药丸,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小心包了,重新放回怀中,对着两人一抱拳,道:“龙小姐,谭某这就告辞,大恩不言谢,我在玉山天清客栈等候仙驾。”
他做人老道,即使方学渐给他求情,也故意装作没看见他。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地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旁边这位可怜的蛇郎君胸有剑洞,说不定便是灯泡做的太亮,惹怒了龙红灵,被少主人给“扑哧”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发了情的雌性动物啊。
还不等她做出回应,谭铁青已然一把握住绳索,脚尖猛然一点,瘦长的身子登时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龙红灵不料他走的如此突然,急忙张嘴叫道:“谭门主,外面与你同来的那人,可是令弟‘白无常’谭木青?”
“不是,这是我今夜才招来的一个僵尸。”
语声飘摇,仿佛一片在风中飘飘悠悠的鹅毛。声音入耳,谭铁青的身子已在地牢洞外。
一声极轻微的口哨随即响起,洞顶的山壁上,嗤嗵、嗤嗵,一下接一下的脚掌落地之声清晰传来,声音渐低,却是去的远了。
龙红灵翘首而立,那一下下“嗤嗵”之声,从她耳旁掠过,如一圈圈涟漪,逐渐扩散又重归寂静。她把目光从那个月饼大小的圆形天幕拉回,眼波流转,瞥见方学渐眉开眼笑的面孔,心中发狠,斜眼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有,我没有笑,没什么好笑,刚才那个赌约,你猜对一半猜错一半,大家就当扯平好了。”
方学渐故意板起面孔,明亮的眸子里却依旧淌溢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